主題：中國鐵建麥加輕軌巨虧調查：10億美元的賭注


　　總的虧損額預計約為人民幣41.53億元。

　　10月25日，中國鐵建(7.49,-0.02,-0.27%)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國鐵建，股票代碼601186)突然發(fā)布沙特麥加輕軌項目情況公告稱：“該項目在實施過程中，因實際工程數(shù)量比簽約時預計工程量大幅增加等原因，預計將發(fā)生大額虧損?！?br />
　　中國鐵建于2009年2月10日與沙特阿拉伯王國城鄉(xiāng)事務部簽署《沙特麥加薩法至穆戈達莎輕軌合同》。項目計劃于2010年11月13日開通運營。

　　2010年4月，中國商務部部長助理仇鴻到現(xiàn)場考察后提交《關于沙特麥加輕軌鐵路項目有關情況的報告》，鐵道部部長劉志軍批示，要求按期保質圓滿完成建設任務。

　　2010年9月23日早上6點30分，中國鐵建總裁、現(xiàn)場總指揮趙廣發(fā)督辦，整道工人擰緊最后一顆螺栓。至此，麥加輕軌鐵路全線鋪通。

　　一個月后，中國鐵建公告巨虧，股價暴跌。

　　昂貴的“政治工程”

　　據(jù)中國鐵建介紹，麥加輕軌項目是世界上迄今為止具有設計運量最大，室外溫度最高，同類工程工期最短等特點的輕軌鐵路項目，也是沙特國內(nèi)50年來的第一個輕軌鐵路項目，是一項舉世矚目具有特殊意義的政治工程。

　　“其實，沙特政府一直想在麥加薩法和穆戈達莎這兩個地方之間修建一條輕軌，但因為各方競標公司報價太高，所以沙特政府一直不愿意修這條輕軌，”2010年10月26日晚，沙特一位了解該項目的知情人士接受了理財一周報記者的采訪。

　　“像這樣的項目已經(jīng)招標招了好多年了，當時有很多海外工程公司來投過標，包括沙特當?shù)刈畲蟮蔫F路建設集團，投的價格都比咱們的高?！?br />
　　從公開資料來看，麥加輕軌工程項目全長18.25公里，其中高架線路為14.3公里，是沙特國內(nèi)50年來第一個輕軌鐵路項目。建設工期為22個月，單向客流每小時72000人。建成后，麥加輕軌時速將達到360公里，從麥地那至麥加只需半小時。

　　線路兩端為麥加禁寺和阿拉法特山，途經(jīng)米納、穆茨達里法。全線共設車站9座，車輛段、綜合維修中心、控制中心各一座，房屋建筑面積約15萬平方米。

　　據(jù)上述知情人士透露，對于麥加輕軌項目的爭奪，奪標呼聲最高的是沙特實力最強的鐵路建設集團。當年為了獲得麥加輕軌項目，該集團的報價高達27億美元，而中國鐵建當時的報價則排名該集團之后，標出了22億美元的報價。

　　對沙特當?shù)氐缆方ㄔO非常熟悉的本地公司報價都已經(jīng)在27億美元了，但是中國鐵建公司卻敢把報價壓到17億美元。上述知情人士告訴記者，中國鐵建是根據(jù)國內(nèi)廣州輕軌的投標成本，來測算沙特輕軌項目的。

　　“后來因為某些事情，中國鐵建把報價降了很多。最后，他們以17.7億美元拿下了麥加輕軌合同，比第一位競標對手的27億美元報價，整整降低了10億美元?！闭劶斑@一讓外人看不懂的項目，這位知情人士說話的音調瞬間就提高了不少分貝。

　　2009年2月10日，中國鐵建與沙特阿拉伯王國城鄉(xiāng)事務部正式簽署了《沙特麥加薩法至穆戈達莎輕軌合同》，約定采用EPC+O&M總承包模式(即設計、采購、施工加運營、維護總承包模式)，由中國鐵建負責沙特麥加輕軌項目的設計、采購、施工、系統(tǒng)(包括車輛)安裝調試以及從2010年11月13日起的三年運營和維護。

　　按照合同內(nèi)容，2010年11月13日麥加輕軌將開通運營，達到35%運能；2011年5月完成所有調試，達到100%運能。

　　據(jù)悉，該項目合同總金額為66.50億沙特里亞爾，約為17.7億美元，按2010年9月30日的匯率，折合人民幣120.70億元。

　　去年年底已現(xiàn)虧損

　　“最后中國鐵建低了10億美元拿到手后，就開始做這個項目?！鄙鲜鲋槿耸客嘎?，按照中國鐵建當時的測算，都以為這個17.7億美元的項目一定可以為中國鐵建的盈利賬本上，添加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是當這個項目開始實際操作后，中國鐵建才發(fā)現(xiàn)，沙特的輕軌項目工程跟他們想象中的差別很大?！鄙鲜鲋槿耸扛嬖V記者，“在中國，像這種國家級的大手筆項目，如果要施工的話，估計各個地方政府都會給予支持，肯定是一路綠燈各方積極配合?！?br />
　　“但是沙特這個地方?jīng)]有這樣的概念。沙特的辦事環(huán)境跟中國鐵建原來預想的有很大的差別，所以這個項目的工程效率也低了很多?！?br />
　　據(jù)《中國鐵道報》今年5月8日頭版頭條報道，麥加輕軌工程建設，困難重重，除所有國際工程普遍存在的語言、工作習慣等障礙外，本項目還存在以下限制條件：施工區(qū)域地處高溫和特大風沙區(qū)，夏季地表的最高溫度可達到70攝氏度左右。此地嚴重缺水，淡水比石油更加珍貴。自然環(huán)境十分惡劣，施工范圍主要集中在穆斯林地區(qū)，制約因素多；設計標準高，土建工程執(zhí)行美國標準，系統(tǒng)工程執(zhí)行歐洲標準。

　　而且隨著項目施工進度的推進，這一項目的預算收入和成本也開始出現(xiàn)入不敷出的局面。“本來就是要賠錢的虧本項目，后來資金鏈越來越緊張?！?br />
　　從中國鐵建25日發(fā)布的關于該項工程的預算總收入、總成本數(shù)據(jù)來看，按照2009-2010年的浮動匯率計算，2009 年12月31日、2010年6月30日和2010年9月30日這三個時間點中，沙特麥加輕軌項目的收入分別為121.10億元、121.03億元和120.70億元。而其總成本則分別為123.54 億元、125.44億元、160.69億元。

　　可以看到，從2009年12月31日開始的三個時間節(jié)點上，中國鐵建在該項目上的成本由之前的123億元猛增至160億元。隨著成本的急速增加，公司從該項目中，不僅沒有盈利，反而出現(xiàn)了巨額虧損，上述三個時間節(jié)點上，中國鐵建分別虧損2.44億元、4.41億元、39.99億元。

　　這也意味著，在這一項目上中國鐵建其實早在2009年年底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虧損。而到了今年9月30日，該項目的虧損窟窿越來越大。

　　中國鐵建公告顯示，按2010年9月30日的匯率折算，該項目合同預計虧損39.99 億元。加上財務費用1.54 億元，總的虧損預計為41.53 億元人民幣。

　　上述虧損中，截至2010 年9 月30 日，累計已完工部分的虧損為33.29 億元(累計已發(fā)生成本127.69 億元)，未完工部分的合同預計損失為8.24 億元(預計還將發(fā)生成本33 億元)。該項目截至2010 年9 月30 日的綜合完工程度為79.5%(累計已確認收入95.94 億元，累計已發(fā)生成本127.69億元，分別占預計總收入和預計總成本的79.5%)。

　　按會計期間劃分，該項目于2009年度確認虧損2.94億元(其中已完工部分確認虧損1.11億元，未完工部分計提的合同預計損失1.83億元)，于2010年上半年確認虧損2.54億元(其中已完工部分確認虧損1.80億元，未完工部分增加計提合同預計損失0.74億元)，于2010年第三季度將確認虧損36.05億元(其中已完工部分確認虧損30.38億元，未完工部分增加計提合同預計損失5.67億元)。

　　背水一戰(zhàn)

　　2010年10月25日，中國鐵建發(fā)布公告稱，2010 年下半年，麥加輕軌項目全面進入大規(guī)模施工階段，實際工程數(shù)量比簽約時預計工程數(shù)量大幅度增加，再加上業(yè)主對該項目的2010 年運能需求較合同規(guī)定大幅提升、業(yè)主負責的地下管網(wǎng)和征地拆遷嚴重滯后、業(yè)主為增加新的功能大量指令性變更使部分已完工工程重新調整等因素影響，導致計劃工期出現(xiàn)階段性延誤。

　　“就我所知，這個工程的完工期之所以會受影響，一個是設計滯后問題，另外一個則是因為工期太緊的緣故?！?麥加輕軌項目施工方——中鐵十八局集團沙特分公司負責人路目海告訴記者，麥加輕軌項目的鐵路設計并不是以中國的鐵路標準來設定的，而是沙特業(yè)主自己指定了另一家國際性公司來操作的?！霸O計非常滯后，這就造成了后面的工期非常緊張?！?br />
　　“正常情況下，這個項目的工期應該不低于2年，但是實際上，麥加輕軌項目的實際工期才16個月?！睂Ψ奖硎?，除了上述兩個原因之外，沙特麥加的業(yè)主對這一項目的要求非常多，項目變更也非常頻繁，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工程的進度。

　　公告顯示，為了確保工期進度，中國鐵建公司下半年對該項目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財力，以確保項目主體工程按期完工，并于11 月13日開通運營。

　　中國商務部部長助理仇鴻《關于沙特麥加輕軌鐵路項目有關情況的報告》引起了鐵道部部長劉志軍的高度重視。中國鐵建股份公司董事長、黨委書記李國瑞，總裁趙廣發(fā)強調，一定要全力以赴，確保輕軌按時開通運營。

　　2010年5月上旬，項目工期僅剩余6個多月時間，又臨時增加200多萬方土石方任務量，時間緊迫，任務繁重?！吨袊F道報》稱，為打贏這場“政治仗”，5月4日，中鐵十八局集團黨委書記郝趁義在天津機關召開專題會議，提出“背水一戰(zhàn)”。

　　“中國鐵建公司因為擔心這個項目可能沒法按時完工，早在今年3月、4月份的時候就開始突擊動員，”中國鐵建駐沙特鐵路項目的一位內(nèi)部人士10月26日告訴記者，“就我所知道的，中國鐵建今年為了這個項目，從國內(nèi)就調撥了4000多名員工前往沙特?！?br />
　　上述人士告訴記者，粗略估算，從內(nèi)地派往沙特突擊趕工的員工數(shù)量至少4000人?！拔矣浀梅凑且粋€月，北京到沙特的機票特別緊張，全都是中國鐵建的人來沙特。”

　　“中國鐵建當時看這個工程工期可能完不成，最后實在沒辦法，就跑到商務處去求參贊幫忙。因為工人要過來的話，必須要申請沙特簽證，”一位接近中國駐沙特大使館經(jīng)濟商務參贊的知情人士接受理財一周報記者采訪時表示，“那一陣，沙特參贊別的事啥也沒干，光給中國鐵建的工人辦理簽證?！?br />
　　“中國鐵建的工人一多，再加上資金又短缺，沙特當?shù)氐墓ぷ鳝h(huán)境又非常惡劣，很容易引發(fā)管理的混亂?！鄙鲜鲋槿耸扛嬖V記者，沙特的工作條件非常艱苦，尤其是沙特這種沙漠氣候中，白天干活很熱很難受。

　　據(jù)悉，沙特地區(qū)中午地表溫度高達50-70攝氏度，“中午，你要是光著腳往地上一站就很燙。我剛來沙特的時候，穿的是國內(nèi)的皮鞋，底比較薄。走了沒幾天，腳底下就燙出血泡來了。后來還是在當?shù)刭I的皮鞋，反正生活條件比較惡劣?！?br />
　　上述知情人士告訴記者，一般情況下，在沙特工作的工人中，只有得到沙特國王特批允許的石油行業(yè)工人，才被允許在中午12點到2點之間外出干活。“除此之外，剩下的其他行業(yè)一律按勞動法規(guī)定，禁止雇主要求工人正午外出干活。如果要干活，也需要支付加班費?！?br />
　　10月13日，沙特最著名英文報《阿拉伯新聞》報道，16位麥加輕軌建設項目上的中國工人與公司爆發(fā)沖突，要求增加他們在中午時分外出工作時的加班費用。

　　據(jù)中國鐵建沙特另一鐵路項目的一位內(nèi)部人士表示，雖然中國鐵建在沙特還在進行沙特南北鐵路的建設。但是，為了趕麥加輕軌這個項目，“中國鐵建把別的項目都停了，所有的人都抽到麥加-麥地那輕軌項目上幫忙?！?br />
　　“也不能完全這么說，中國鐵建在沙特的其他項目的確都支援了麥加項目，現(xiàn)在，這個支援都已經(jīng)結束了。其他項目有一定的影響，但是影響不是很大。”10月27日，路目海告訴記者。

　　無緣輕軌最賺錢訂單

　　理財一周報記者了解到，整個麥加輕軌項目中，中國鐵建采用EPC+O&M總承包模式(即設計、采購、施工加運營、維護總承包模式)，負責沙特麥加輕軌項目的設計、采購、施工、系統(tǒng)(包括車輛)安裝調試以及從2010年11月13日起的三年運營和維護。

　　這一項目的工期要求為2010年11月13日開通運營，達到35%運能，2011年5月完成所有調試，達到100%運能。

　　按照合約內(nèi)容來看，中國鐵建除了建造鐵路之外，還負責設計、采購兩大內(nèi)容。但對于這兩塊的詳細情況，中國鐵建并未在公告中提及。

　　知情人士稱，中國鐵建以17.7億美元獲得的麥加輕軌項目中，除了中國鐵建負責的鐵軌施工項目之外，諸如整節(jié)列車車廂、信號設備等最賺錢的設備訂單則并未落入中國鐵建之手。

　　“輕軌上不少關鍵的控制設備均由沙特業(yè)主從歐洲采購而來?！鄙鲜鲋槿耸扛嬖V記者，當時中國鐵建拿下麥加輕軌項目后，還希望借此機會向沙特業(yè)主推薦國內(nèi)的動車組技術，“但結果發(fā)現(xiàn)，沙特人堅持自己的技術標準?！?br />
　　中國鐵建稱，已經(jīng)根據(jù)合同向業(yè)主遞交了變更及索賠資料，業(yè)主承諾在項目結束后將成立專門委員會，商談相關索賠和補償問題。到目前為止，本公司仍在就上述變更索賠事宜與業(yè)主協(xié)商，尚未獲得業(yè)主的批準。

　　8.5%毛利率的海外之路

　　“盡管沙特輕軌項目虧損，我們不會放棄與沙特政府未來的合作，更不會放慢國際化戰(zhàn)略腳步。去年10月我們與尼日利亞簽署了8.5億美元的鐵路合同。公司2010年度利潤將可能受沙特項目影響，但我們的重點依然在國內(nèi)市場，加上國際市場僅占公司整體業(yè)務的5%到6%，預計影響不會太大?！敝袊F建董秘余興喜近日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

　　實際上，中國鐵建2009年利潤總額不過83億元。

　　中國鐵建2008年年報顯示，集團共承攬海外工程項目163個，海外新簽合同額達人民幣421.697億元。其中，承攬了包括沙特鐵路復線項目、尼日利亞堤防、公路、房建及市政項目等在內(nèi)的多項重大海外項目。

　　2008年中國鐵建全年海外營業(yè)收入大幅度提高，完成海外營業(yè)收入172.02億元，占本集團2008年總收入的7.61%，同比增長170.5%。

　　中國鐵建2009年年報顯示，全年共承攬海外工程項目72項，海外新簽合同額達人民幣597.155億元，承攬了包括沙特麥加輕軌項目、阿爾及利亞55公里鐵路新線項目、阿爾及利亞175公里電氣化鐵路新線項目、尼日利亞阿布賈城鐵項目、利比亞西線鐵路項目、沙特200所學校建設項目等在內(nèi)的重大海外項目。全年本集團實現(xiàn)海外營業(yè)收入223.035億元，占本集團2009年總收入的6.27%，同比增長29.66%。

　　中國鐵建披露，工程承包業(yè)務的毛利率為8.5%。并且，海外項目并不順利。所屬中國土木工程集團有限公司承擔的尼日利亞鐵路現(xiàn)代化項目曾被迫暫時停工。但是，海外擴張仍在繼續(xù)。

　　2010年6月2日，中國鐵建公告稱，投資300萬美元，設立美國有限公司，在美國開展高速鐵路工程承包、勞務合作項目、土建及其他項目的勘察設計、項目相關商務及機械設備進口業(yè)務等。

　　現(xiàn)在，中國鐵建告訴投資者，一個項目，就預虧41.53億元。10月27日，中國鐵建A股股價收于7.51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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